时隔十三年,当刘清宁再次踏进云上村,简直无法想象,这就是那个承载了自己童年无数欢乐的小村子。
云上村大部分的老屋都是夯土墙、小青瓦的明清、民国建筑。
一栋栋黄泥墙黑砖瓦的老房子,静静地伫立在群山环抱之中,墙角屋顶的杂草丛生。后山是成片翠绿的竹海,金色的阳光从云层后面泻下,在这一片翠绿色中显得十分清冷。
村口两旁是成片的稻田,此时本该是是水稻生长的季节,如今却是一片荒芜。
刘清宁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季,这里是一片翠色的水稻,到了夜晚,稻田里蛙声此起彼伏,她和吴楚楚就像两个小尾巴,跟在表哥们的屁股后面,在稻田里钓田鸡。
月光下,风吹浪涌,绿波粼粼。
她一不小心踩空,从田岸上摔进水稻田,裹了一身泥浆回家,外婆骂骂咧咧起床烧水给她洗澡,外公则抄起篱丝,满院子追着几个表哥打,打得他们嗷嗷直叫。
“说起来,外公外婆最疼的就是我们两个。”吴楚楚回忆起往事,无不感慨。每到秋天,收下的板栗,晒好的柿饼,外婆总要小心翼翼地藏好防备几个表哥,专门留着等她们俩放了寒假来吃。
山谷宁静旷远。
正是莺飞草长的季节,小路两旁的荒草茂盛,几乎要盖住水泥小道的三分之一。或许是清晨下过雨,水泥小道湿漉漉的,空气混杂着雨后潮湿与枯草腐烂的气息,毫不客气地钻进鼻腔,带着难闻的酸臭和沉闷。
一路走去,竟没有碰见一个人影。
“这村里到底还有没有人住?”吴楚楚忍不住咕哝。两个年华正好的年轻女子,跑到这样的荒郊野外来,不是聪明的行为。她心里有些发毛。
刘清宁没回答,担忧地看着周围荒芜的景象。
她可是在外婆面前拍了胸脯的,说老屋的事交给她来处理,一定让她老人家如愿以偿。外婆不信,问你大姨不同意怎么办?
刘清宁说,我爸妈都管不了我,她怎么管?我是成年人了。
老嬢嬢安心了,直笑,老树皮般皱巴巴的脸舒展开来,双眼也有了神采。可眼前这情形......
正发愁,身后“哐啷”一声,是门环撞击模板的声音,两姐妹齐齐回头。
朽到发白的木门被拉开一条缝,从缝里露出一张脸来。
九十年代电视上播《天师钟馗》,金超群演的,里面的钟馗黑面虬髯,怒目圆睁,两姐妹只敢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看。
门后这个人,长得跟钟馗一模一样。
两姐妹“啊”地一声叫出来,吓得腿软,你拉我我扯你,跑出去几百米。停下来,气喘吁吁,面面相觑,说不出话,用眼神交流。
刚才那个,究竟是人还是鬼?
这光天化日,鬼怎么会出来?鬼怕阳光!
都二十一世纪了,说不定鬼也进化了呢?
瞎说八道!
两人会心一笑,定了定神,沿着记忆里的小路,继续朝村子深处走去。
王家老屋位于村子最深的西北角,因地势高,背靠后山,面瞰全村。
如果不是亲眼所见,真想象不到老房子已经破旧成这样了。
门前的院子,荒草已经长到半人高,水池排水沟堵塞,池水发黑发臭,已经是一池子死水。从前的房子没有卫生间,每天早晚,她和表姐两个并排站在水池边刷牙漱口,比赛着谁把水吐得更远,池水清澈,小鱼游得怡然自得......
正是蛇虫活动的时候,两姐妹不敢贸然踏进荒草丛,进不去,只能站在外头远远地看一眼老屋。
“记得那两棵树吗?”吴楚楚踮着脚,费力地辨认着,“以前我们总把吊床扎在这两棵树中间。”
“是啊。”刘清宁摸摸鼻子,“能不记得吗?”
两人相视,都知道对方想起了两人为了抢吊床打架,吴楚楚把刘清宁从吊床上掀下来,害她鼻子磕在地上磕出来血的事。
“那次受伤的,可不止你的鼻子!”吴楚楚搓了搓手心。
事后外公用尺子狠狠抽了她的手掌心,那是两人记忆里唯一一次外公对她们俩发火。
“哎,你看,那棵柿子树还活着呢!再过一个月,该开花了吧?”
“好像是。柿子树是五月开花吧?你记不记得那次,我们把柿子树的花都摘光了,气得外婆抄着篱丝满院子追我们打?”
“记得!”那年她们没能吃上外婆自己晒的柿子饼,就此长了记性,再不敢随便去摘果蔬的花。
物是人非,此情不再。
长久无人居住,老房子已经很残破了。
这老房子,还怎么住人?
花钱修吧?
要多少钱?刘清宁没多少积蓄。
她在马德里上的是智者阿方索十世大学,学费不便宜。家里不算富裕,但还是挤出了供她读书的钱,她心里本就有愧,加上与父母关系不好,更不愿意开口要生活费,半工半读,攒下一些。
不算多,但用来修这老房子,怕是远远不够。
自己可是在外婆面前拍了胸脯的。这些天,外婆的心情可真好,拉着那些来探她的亲友,不厌其烦地说等自己出了院,就要搬回老屋去住了,她的小外孙女要留下来陪她呢。
干枯的脸上焕发出油润的光彩,王美莲都说,多少年没看见老嬢嬢这么高兴了。
她得好好想想。
老屋的衰败让姐妹俩的情绪都有些低落,离开的时候,一路沉思,没注意到有几个影子已经尾随了好一会儿,听听到低沉的呜咽声,察觉到不对劲,一抬头,吓了一跳。
不知何时,几只大黄狗已经将她们包围。
两只左右包抄,堵住了两侧的小路,两只紧随其后,低吼着发出警告,守在前方的那只体型最大,耳朵竖立身体紧绷前倾,已经摆出了攻击的姿态。
刘清宁苦笑:“糟糕,这叫什么,少小离家老大回,乡音无改鬓毛衰。”
“村狗相见不相识,嗷呜一声扑上来!”
两人还没开始笑呢,就听见背后有人鼓掌:“好诗,好诗!吴楚楚,几天没见,你文学细菌见长啊!”
刘清宁回头一看,是个年轻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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