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高考落榜那个晚上,我被几个地痞流氓堵在巷子口。
陈建军不知从哪冒出来,三拳两脚撂倒了那群混蛋。
他脱下身上的旧褂子,裹在我被撕扯得露出胳膊的身上。
还说我的名声他会担着。
我信了他的话,认定他这个对象,把他领回了家。
求爹给他在厂里安排个临时工,就在我身边干活。
几年光景过去,陈建军却再没提过结婚的事。
我以为他在等我定日子,谁料撞见他在废弃的破屋里,对着我表妹王小菊留下的旧手绢,嘴里低声念着她的名字。
等他平静下来,又听见他一个朋友问他。
“建军,为了进林家,你不惜找人去吓唬林晚秋,毁她名声,她是不是挺无辜的啊?”
“无辜什么?王小菊从小到大被林晚秋欺负,我没找人办了她已经是天大的恩情!”
我这才知道,他根本不是什么穷小子,而是省城大领导的儿子。
就因为对我表妹一见钟情,费尽心思挤进了我家。
甚至特意找人毁我清白,再扮演救命恩人让我把他带进家门。
明白一切的我,干脆要求爹把他调到了表妹工作的纺织厂。
陈建军表面装作舍不得,心里只怕是欢天喜地去了表妹那儿。
可他不知道,像我这样过了年纪还没结婚的,大队会安排相亲。
我下个月就要被安排对象了。
“闺女,你都二十好几了还没个对象,再这样拖下去,大队会给你安排,到时候连你表妹的婚事都受影响,听爹一句劝,赶紧找个人嫁了吧。”
爹前脚刚说完,一旁的婶子就扯着嗓门喊起来。
“呸!晚秋嫁不出去,是因为她名声不好!当初她自己说的要跟陈建军好,结果建军又不傻,谁要她这种!”
“晚秋,你识相点,自己当老姑娘没人管你,可别耽误我家小菊!”
他们的话像刀子一样割在我心上,血淋淋的疼。
想到昨天亲眼看到的一幕,咬紧牙关,从嘴里蹦出几个字。
“我找,可我有个要求,等我找了对象,把我身边的陈建军调给王小菊。”
“陈建军既是你的救命恩人,又是你喜欢的人,你怎么舍得把他给小菊呢?”
我摇摇头,什么也没说。
爹和婶子也不追问,高高兴兴地走了。
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,只想把我这个累赘赶紧甩出去。
谁都知道大队安排的对象,都是那些不好找的,要么身体有毛病,要么脑子不正常。
可我没有别的路可走。
天色暗下来,我朝自己的屋子走去,路过那间废弃的破屋时,想起陈建军还在里面。
前天,陈建军在爹的追问下还是不肯说要跟我结婚,就被爹罚在破屋里待三天。
夜深人静,我悄悄走近,还没推开门,就听到里面传来男人压低的声音。
我顺着门缝往里看。
陈建军半躺在破草堆上,手里攥着一块粉红色的旧手绢。
他眼睛半闭着,喉咙里发出难耐的声音。
“小菊。。。我要你。。。小菊。”
我一眼就认出来,那手绢是表妹丢的,她这几天一直在找,没想到竟然被陈建军藏起来了。
我死死咬着下唇,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也没松开。
爹曾问我为什么舍得把陈建军送给表妹,其实我早就发现,他跟所有人一样,眼里只有我表妹王小菊。
我一直以为,我会是陈建军的对象。
往事历历在目,高考落榜那个晚上,陈建军打跑了那些坏蛋。
他说看了我的身子,会对我负责。
可他只是附近村里的农户,我却是厂里职工的女儿,门不当户不对,他没法跟我结婚。
我感激他的救命之恩,打心底里认他这个对象。
把他带回了家,让爹先给他在厂里安排个临时工,想着以后再找机会跟爹说清楚,让他同意我和陈建军的事。
可没想到,刚进厂没多久,陈建军就悄悄把那天晚上的事全告诉了爹。
爹听了气得不行,把我狠狠骂了一顿。
全家都知道我名声不好的事,连邻居都看不起我,当着我的面说闲话。
可当陈建军问我是否怪他说了漏嘴时,我却摇了摇头。
2
这些遭遇本来就是我自己的罪过,他是把我从困境里拉出来的人,我怎么会怪他呢?
爹同意了我们俩先处着,我满心欢喜只等着陈建军上门提亲。
可这一等,就是好几年。
这几年里,我用了各种办法。
以为他没钱,就把偷偷攒下的工资全给了他,让他买个自行车或者手表,好风风光光来提亲。
可陈建军收下钱后,却说家里老人突然病重,钱都拿去治病了。
我体谅他是个孝子,于是卖掉了母亲留下的金戒指,想给他找人安排个正式工。
可钱给了,他却没去争取那个名额。
那天,陈建军终于对我说了实话。
说没考虑好,当年是一时冲动才说要负责,我们俩要是真在一起,肯定过不好。
他不想耽误我,所以不打算跟我结婚了。
直到昨天,我第一次在破屋里看到他对表妹的旧手绢露出那种神情。
那一刻我心神巨震,就在我想冲进去问清楚的时候,却发现屋顶上还藏着一个人!
那人跳下来后,对陈建军点头哈腰。
“建军,你还没玩够啊?咱们家怎么说也是省城的大干部,你要是真喜欢王小菊,直接上门提亲不就得了?何必费这么大劲,还来这儿当临时工。”
“你懂什么?小菊是乡下的,从小过得不顺心。我要是直接上门提亲,只怕林家会悄悄换人,把我跟林晚秋凑一对。”
“建军,说到林晚秋。当初你为了进林家,不惜找人去吓唬她,毁她名声,她是不是有点无辜啊?”
陈建军听到这话,猛地站起来。
“晚秋无辜什么?她只会从小欺负我的小菊,我没找人把她办了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。”
那一刻,我浑身的血都像凉透了。
也终于明白,原来我受的这些苦,都因为陈建军对我表妹的一见钟情。
想起昨天的情景,我不再忍耐,直接推门进去。
陈建军被我撞破了事,不仅不慌张,反而皱着眉头呵斥我。
“你进来干什么?出去!”
陈建军对我总是这样,呼来喝去,可对表妹的一个旧物件都能神采飞扬。
不过没关系,反正我也要相亲了。
这些不把我放在心上的人,我也通通不要了。
“供销社新到了一批布料,听说是大红色的,做新衣裳可好看了,你明天陪我去一趟。”
我刚说完,陈建军就皱着眉拒绝。
“晚秋,我和你说过多少次,少白费力气,别想着和我结婚了。”
又是这种蹩脚的理由,我都懒得拆穿了。
于是我淡淡地补充:“王小菊也要去。”
“听你的。”
即使心里早有准备,但他这变脸速度,还是让我的心疼了一下。
可以不陪我去,但只要我表妹去,他一定去。
离开前,我回头看了陈建军一眼。
他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服裤子,好明天用最好的样子见表妹。
而这一次,我不会再感到心痛了。
第二天一早,陈建军和厂里的司机在外面等着。
我一眼就看出,他今天特意收拾过了,衣服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。
我上车的时候,他一点表示都没有。
但当表妹来了,他立刻弯下腰,帮表妹把东西放好。
“晚秋姐,这位是你对象吧,他帮我拿东西你不会不高兴吧?”
“我就是个干活的,能帮小菊拿东西是我的福气。”
他那副样子我简直看不下去,表妹故意把东西弄得乒乓响,然后钻进车里小声跟我炫耀。
“晚秋姐,你可真可怜,连你的对象都巴结我。”
“那你可得好好巴结他。”
来到供销社,我让售货员把最新的大红的确良拿出来给我看。
我爹很想让我赶紧嫁出去,别影响他宝贝二女儿的对象,所以特意给了我一笔钱,让我体面地相亲。
我想用这块布做件新衣裳,相亲时给自己撑撑场面,可售货员刚把布拿出来,王小菊就迫不及待摸了起来。
3
“这布好,我要了!”
“我先看上的,况且这大红色我是要做新衣裳相亲穿的,你穿红衣裳干什么?”
“什么先看上的,售货员一拿出来我就看上了,这布归我!晚秋姐,我知道你想嫁人想疯了,可你要找的就是个乡下人,穿那么好的布干什么?”
她刚说完,就听身后的陈建军长叹一口气:“晚秋,你别再纠缠了,我不会跟你结婚,你也不必这么急着做新衣。”
陈建军到现在还以为,我是要做新衣裳给他看呢。
我不跟他们争,直接拿出钱给售货员,但王小菊不依不饶,就是要跟我抢。
忽然,有人跑到售货员身边,低声说了几句。
售货员眼睛一亮,把我的钱退了回来。
“对不住林同志,这大红的确良不卖给您了。”
我顿时急了:“你什么意思?我来之前就说好要这布了,你怎么能变卦?”
只见售货员高声对供销社里所有客人说:“各位同志不好意思,今天我们供销社所有布料都被县里订下了。”
供销社里的客人们议论纷纷。
“县里?那不就是领导家吗?”
“天哪,真是有本事,扯布都直接把店里的包下来。”
我回头看向陈建军,他露出一个微笑。
刚才我用余光看到他出去了,八成是打电话找人来买下这里的布料。
为了不让我得到王小菊想要的东西,他可真够费劲的。
很快,售货员忽然抱起大红的确良放在了王小菊怀里。
“王同志,您真是有福气。刚才那位大人物的儿子说他要把买下的东西全都送给您。”
王小菊尖叫了一声,然后左顾右盼,“领导儿子在哪呢?我得当面谢谢他!”
“那位领导儿子已经走了,他说刚才对王同志您一见倾心,为了让您高兴特意送这份礼物,请您收下。”
供销社里的客人听到后也纷纷感叹,这王家姑娘绝不是运气好这么简单,而是被领导儿子看上了。
王小菊这是走大运了。
她激动地又喊又跳,我嫌她吵,但陈建军却目光温柔地看着她,甚至还夸了一句。
“这大红的确良配小菊,最合适不过了。”
爹只给我一天时间扯布做新衣,买不到大红的确良,我便只能穿旧衣服去相亲了。
回家的路上,车上装满了各种布料。
王小菊一刻不停地念叨着那位领导儿子,装作不懂地问陈建军。
“建军哥,你也是男人,你说那位领导儿子为什么要送我这么多东西呢?”
陈建军笑得很温柔:“他喜欢你。”
“真的吗?可我还没见过他呢!”
我扭头不想听这两人腻歪,谁知下一刻,忽然有人冲到车边闹事。
原来是有人看到我们拉了这么多东西,眼红想要找茬。
闹事的人冲着王小菊的方向过去,陈建军立刻把她拉进怀里。
然而更多的人围了上来,陈建军想都没想,拽着我挡在了他们二人前面。
推搡中,我被撞倒在地。
陈建军抓住这机会冲出去,把那些闹事的人全都制服了。
当他回到车边时,我已经受伤倒在地上。
王小菊在一旁吓得发抖,身上却干干净净。
陈建军一刻都没耽误,立刻上前将王小菊抱进怀里,给她拍背让她顺气。
“小菊,你没事吧?”
“我没事,可晚秋姐,晚秋姐好像受伤了。。。”
“她皮糙肉厚,这点小伤,几天就好了。”
听到陈建军这话,我心灰意冷地闭上了眼睛。
许是我命大,这几下没要了我的命。
我在家里醒过来时,爹一脸焦急。
4
“你总算醒了。大队已经定好日子了。”
我以为他有多关心我的死活,原来是怕我去不了相亲。
表妹特意端来一碗热乎乎的红薯稀饭,说是亲手为我煮的。
她凑近我耳边:“晚秋姐,我已经打听好了,你相亲的对象是村里的傻子,哈哈!你赶紧嫁过去,好好过日子吧。”
听到这话,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,身上的伤口更是疼得厉害。
见陈建军来了,王小菊装模作样地将稀饭递到我嘴边:“晚秋姐,喝一口吧,我特意为你煮的。”
可我一下子就闻到了稀饭里那股花生碎味道,立刻干呕起来。
王小菊故意往地上一倒,热稀饭弄脏了她的衣服。
她却哭了起来:“晚秋姐,你不喝就不喝,为什么要推我?”
陈建军的眼睛一下就红了,立刻上前将她抱走。
而我因为呕吐动作太猛,身上的伤口又一次裂开了。
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。
没想到晚上,有两个黑影摸进了我房里。
一个把我手脚捆住,另一个把王小菊煮的那锅滚烫的红薯稀饭灌进我嘴里。
虽然房里没有点灯,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,那两个黑影是陈建军和他的朋友。
陈建军捏紧我的下巴,一整碗稀饭往里灌。
我被烫得大叫,又被呛得咳嗽不停。
这场折磨直到陈建军把稀饭全部灌进我胃里才结束。
我的舌头、嘴巴被烫得起泡肿胀,一点感觉都没有。
很快,我身上开始起了一片片的红疹。
厂里上下都知道,我对花生过敏。
小时候不小心吃了几颗花生,差点要了命。
而王小菊的那碗红薯稀饭里放了花生碎,摆明了是要害我。
我不吃,但陈建军会帮她让我吃。
红疹让我全身又痒又痛,我想叫人来帮我,喉咙却肿得发不出声音。
当我绝望地摔倒在地上,一边扣嗓子眼想吐,一边朝外爬。
我心里暗暗发誓,我一定要活下去。
厂里邻居看到爬出房间的我,连忙帮我找了大夫。
爹气得不行,问我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。
我说不了话,表妹就替我回答。
“八成是晚秋姐又在闹脾气呢。”
爹听完,让人直接锁住我的房门,把我关起来。
“下个月十五你再出来,省得给我惹事!”
而下月十五,正是我相亲的日子。
因为我被锁在屋里出不去,陈建军也懒得来管我了。
听别人说,他陪着表妹逛街看电影,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快活。
省城陈家给王小菊日日送礼,连外面买不到的稀罕东西都送了过来。
全家上下高兴得不行,都说陈家是看上王小菊了。
她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,全家上下更是没人顾得上我的死活,送饭都有一顿没一顿的。
饭菜馊了也懒得给我换,我咬牙吃下去,只等相亲那天,能有个活路。
终于到了十五。
爹娘打开我的房门,发现我已经瘦得不成样子,脸色蜡黄。
身上穿着一件母亲留下来的旧衣裳,看着好似鬼魂一样。
“快快快,你相亲的人来了,别耽误了时间!”
我顺从地跟着他们走出房门,迎面撞上了刚陪王小菊逛街回来的陈建军。
他看我穿着旧衣裳,一句话没说。
而就在我走出家门时,他才问王小菊。
“你姐今天怎么穿成这样?是不是又耍脾气了?”
“你不知道吗?今天是我姐的大日子,她要嫁给村里的傻子当媳妇啦!”
陈建军如遭雷击,大喊道:“你说什么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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