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个时候,颜惜诺看见了苏璃。
七岁的苏璃有一种独特的冷漠,她懒懒散散地走过来站在颜惜诺和一群孩子的中间,薄薄的唇角挂满嘲讽,手腕的镯子泛着银色的冷光。
她的眼神冰冷。
“是她!”
“苏璃!她是苏璃!”
“她打架好厉害的!”
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,不由自主地后退。
苏璃冷哼一声,拉起颜惜诺就走,一直走到一个紫藤花架下面,空气中充斥着馥郁的香气。苏璃转身望着颜惜诺。那种不懈并未退去。她冷冷开口:“你就像个漂亮的洋娃娃,只能任人欺负。”
颜惜诺疑惑地抬起头,看到苏璃的眼睛,忽然笑了,笑容无比明媚:“你的眼睛好明亮。”
苏璃微微一怔,然后把双手插进口袋,眯起眼睛打量颜惜诺,忽然开口:“我是苏璃。”
“我是颜惜诺。”她眨眨眼。
“我会保护你,那些人不会再欺负你。”苏璃扬起眉毛。
“我知道。”
苏璃看了颜惜诺好一会儿,终于微笑。
这番奇怪但是波澜不惊的对话以后,苏璃和颜惜诺在三年的时间里形影不离。
每个周末孤儿院都会有很多想收养孩子的人过来,这个时候孤儿院就会举办一个小型的联欢会,让一些孩子上去表演,观众当然就是那些“爸爸妈妈”。
院里的孩子都会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,笑容天真无邪,举止聪明活泼有礼貌。
因为他们想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,他们渴望家的温暖。
苏璃是不屑于参加这些活动的,颜惜诺问她:“你不想离开这里吗?”
苏璃眯起眼睛从高高的藤架上跳下来,轻巧地落在颜惜诺的左手边,斜斜地笑着说:“他们在那些人面前完美的像个天使,但想想他们欺负别人时的样子吧。”顿了一顿,她转头附在颜惜诺的耳边,轻轻说,“我会离开的——用我自己的方式。”
呵出的气息濡湿了颜惜诺长长的睫毛。
她突然有些害怕。
“你知道那时的我害怕什么吗?”颜惜诺蜷缩在藤椅中,薄薄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。
“大概是害怕我突然消失吧。”苏璃悠然地说,右手下意识地抚摸手腕的伤疤,眼睛在阳光中习惯性地眯起来。
颜惜诺轻笑:“因为你当时的样子诡异地过分,我总觉得有一天你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。”
“你是指这个么?”苏璃扬起左手,腕上银色的镯子和有些狰狞的疤痕形成了强烈的对比。
苏璃在孤儿院中无疑是个异类,阿姨和老师都不喜欢她,但很少去管她。
但有一天,在颜惜诺十岁生日那一天,孤儿院的院长换成了一个极其严厉的女人,她一眼就看到了苏璃的镯子。
“你,过来!”院长厉声说。
苏璃走过去,一脸地无所谓。
“这里不准戴首饰,拿来!”
苏璃斜斜地看了她一眼,没有动。
“跟你说话没听到吗?”院长声音愈加严厉,周围的孩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。
颜惜诺悄悄来到苏璃身边,苏璃看了她一眼,勾出一个笑容。
院长见苏璃没有反应,气急败坏地上前要强行把镯子摘下来。
“如果你敢动它们,我就会让你做一辈子恶梦!”苏璃淡淡地抛出一句。
“反了!反了!”院长的脸由于愤怒都有些扭曲了,她狠狠抓住苏璃的左手腕,硬生生地把一只镯子拽了下来,正想拽第二只时,她猛然看到苏璃右手握着一样东西,闪着冰冷的银光。
“你——”院长惊骇地后退,所有的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。
那是一柄弯弯的藏刀,刀鞘就透出了凌厉。
苏璃冷冷地环视四周,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她左手拔掉刀鞘,扬起右手,毫不犹豫地挥向左腕,没有了镯子的左腕。鲜红的液体似乎停顿了一下,然后疯狂地喷涌出来,迅速地在地上绽开妖娆的花朵。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放在院长眼前,看着院长眼底成了一片血红。
颜惜诺手指冰凉地抓住苏璃的胳膊,其他的孩子开始大声尖叫。
“你这个疯子!”惊骇欲死的院长挤出这句话,手中的镯子“铛”的一声掉在地上。
苏璃拿刀的手握住颜惜诺的手,左手捡起镯子,那片银色迅速被血液浸染。她们穿过人群,人们像躲避瘟疫一般纷纷让路。
血滴了一路。
来到花园里,苏璃拧开水龙头,把手腕放到水流下冲洗,血红色的水触目惊心,而伤口却白到透明。可她一把手拿开,血又会涌出来。苏璃微微皱眉。
颜惜诺咬咬嘴唇,返身跑回屋子,找出一瓶云南白药和一段黑纱。她回到花园,看见苏璃正在仔细清洗镯子和刀,手腕的伤口依旧在流血。颜惜诺拉过她的手,把一整瓶药粉都倒了上去,她感到苏璃的手在颤抖。
“痛你就叫,在我面前装什么酷!”颜惜诺迅速把黑纱缠上苏璃的手腕。
“要是叫出来能不痛的话我早就叫翻天了。”苏璃闲闲地说。
颜惜诺白了她一眼。
“美女,你翻白眼的样子很难看。”苏璃把镯子戴在黑纱上,银白耀眼得刺目。“对了,”苏璃好像想起了什么,褪下右手的镯子递给颜惜诺。
“做什么?”颜惜诺惊讶。
“你生日啊,早就打算给你的。”苏璃把她套在颜惜诺右手上。
“你......”颜惜诺惊怔。
“有它在,无论以后在哪里,我都会遇见你。”苏璃的语气不容置疑,“我们,不见不散。”
颜惜诺隐约有了预感
她要离开了。
后来,很容易想到的,苏璃离开了,用她自己的方式。
每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,孤儿院总会组织孩子们去敬老院表演节目。
车子,会路过一片湿润的麦田。
苏璃就是在回来的途中跳下去的,那是晚上,而且累了一天的大人孩子都已经沉沉睡去。
只有颜惜诺看到了她在空中滑翔的样子。
如同孤傲的黑色天使。
如果不是怕吵醒其他人,颜惜诺早就泪流满面了。
此刻只有梗在喉咙里的一声凄厉。
再后来,孤儿院里的人就报了警,但终究是没有找到。颜惜诺习惯了在无数次的审讯中缓慢而坚定地摇头。她还找到了苏璃留给她的藏刀,她说过,它会替她继续保护自己。
它们陪伴她走完了整个温暖与恐惧交织的童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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