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我妈死的那天,全村人都来送葬。
只有我知道,她是被活埋的。
火化前一晚,我在棺材边发现她留给我的纸条:
“别让他们烧我。”
但第二天,所有人都说那张纸条是我幻觉。
连我爸也红着眼说:“你妈走得体面,我们都看见了。”
可我妈明明是被他们合伙杀了。
那晚的事情我记得断断续续,像噩梦一样,回想起来总是记不清细节。
我站在堂屋,棺材盖紧闭着,灵堂四角挂着白布,香灰缭绕,影子在我妈的遗像上扑闪。
我记得自己低头看到那张纸条,纸是皱巴的,我从棺材边捡到的,是我妈的字迹。
我听见棺材里传来“笃、笃、笃”的声音,像是手指敲木头。
整晚,我都能听见我妈在敲棺材盖的声音。轻的,急促的,都是棺材盖里传来的声音。
但我没有掀开棺材盖。
我想打开它。
我真的,想掀开那盖子。
我试着去找人,推开门的时候,大堂里已经没人了。
我叫了一声“爸”,没人应。
整个屋子像被抽干了声音。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。
但我不知道为什么,我的手就是抬不起来。
我站在那儿,一动不动,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脱了节。整条胳膊像是被冻住了似的。
等我再清醒过来,天已经亮了。
然后我看到我妈的照片,摆在灵堂中央。
她的眼睛——照片里的眼睛——好像在看着我。
我记得她小时候总说我:“你别盯人家看,会吓着人。”
那天,她盯着我。
接着我什么都不记得了。
等我再醒来的时候,天已经亮了。
堂屋外坐着几个抬棺的人,穿着白褂子,喝着村口茶摊的早茶。
我站起来走出去,没人看我。
火化车停在门口,车身一块红布垂下来,把牌子都遮住了。
他们把她抬去火化。没人问我一句。
我问我爸:“昨晚......你有没有听到她敲棺材?”
他站在门口,眼睛红着,把我一把推开:“你妈走得体面,别再发疯了。”
但我口袋里的纸条还在。
“别让他们烧我。”
“别信你爸。”
我爸看着我,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。
“你昨晚守灵睡死过去了,谁叫都没用。”
火化那天,村里的婶子给我的校服外头披上了黑色的外衣。
我站在人群后面,看着骨灰炉的火光在玻璃后跳动,我听见炉子里有“嘶嘶”的声音,像是谁在挣扎。
村民三三两两站着,说话声压得极低。我听到有人说:“她妈那相片挂得真好看。”
有人问:“小满回来了吗?”
“回来了。”另一个回答,“刚才还在喊要掀棺材。”
我把兜里的纸条攥成一团。
“不能烧她!”我喊出来,声音在安静的殡仪馆里回荡得格外刺耳。
父亲回头看了我一眼,眼神像刀子似的,压得我喘不过气。
“她还活着,她——她昨晚还在敲棺材,我听见了!她手里有纸条!她不想被烧——”
我喊到最后嗓子都哑了,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。
可没人信我。
两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过来,温声细语地劝:“小姑娘,节哀吧。亲人离开了都难受,你妈已经走得很安详了。”
村长在旁边点头:“孩子还小,不懂事。别拦事儿了。”
我挣扎着,试图冲过去把棺材掀开,可手臂被一把抓住。
是我爸。
他力气很大,抓着我肩膀把我往后扯,咬着牙低声道:“别再让你妈难看了。”
那一刻,我忽然很想打他。可我没有力气。
火炉的门缓缓推开,一股炽热的火气扑面而来。
我妈被推进去的时候,木板磕在金属轨道上发出“咯啦”一声,我心里像有什么断了。
我没看她最后一眼。
入殓师把骨灰盒递给我爸的时候,他手指发抖,像是从骨灰盒里摸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。
但他很快就把盒子盖上了,说:“走吧。”
殡仪馆门口站着几个村民,有人点了支烟,远远看着我,一边抽一边跟旁边人低声说着什么。
我听不清,只看到他们看我的眼神,不像看个孩子。
他们说我妈死于“急性心梗”。
我在通知书上看到那个词的时候,心里一凉。
她去年体检才刚做完,心电图和B超都在我抽屉里,医生签字写着“无异常”。
她怎么可能心梗?
我把兜里的纸条攥成一团,一直没扔。
那天回家,我一句话都没说。
他们烧了她。烧得干干净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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