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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开元霓裳楼·风时序》李莎金吾卫热门小说免费阅读_热门的网络小说《开元霓裳楼·风时序》李莎金吾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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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开元霓裳楼·风时序》李莎金吾卫热门小说免费阅读_热门的网络小说《开元霓裳楼·风时序》李莎金吾卫

发表时间:2025-05-07 23:01:00
开元霓裳楼·风时序
开元霓裳楼·风时序

作者: 李莎/ 著

状态:连载中

小说推荐《开元霓裳楼·风时序》震撼来袭,此文是作者“李莎”的精编之作,故事中的主要人物有李莎金吾卫,小说中具体讲述了:于是就提笔来写,写着写着,逐渐有点偏离了原本的武侠设定,好像并不算是一个真正的武侠故事,虽然里面的主要群体是游侠组织。而这本书的背景时代选择在“开元”,是因为我一直对盛唐时期有着深厚的向往,那是中华历史中极为鼎盛繁荣的时代,不仅有国泰民安的富强,还有举世瞩目的风采,诗人们心中对长安同样也有说不清的爱...
精彩节选


大唐开元四年,上元节过后的第三天。
会昌寺幽暗的钟声在城中回荡,缠绵夜雨氤氲而出的缭绕烟雾,随风散去,长安城内的一百零八坊逐渐清晰了起来。
这一时期的大唐,已呈空前盛世之态。
经过历代英主的治理,大唐呈现出一片万国来朝、四海臣服的繁华景象,且这番辉煌不仅体现在疆域和经济上,子民数目也到了顶峰。
在神龙二年时,李显为平定西域最大的反对势力——阿史那部落,而命重将前往瑶池。这是因为历经几代人的苦心经营,突厥实力逐渐日盛,其势力范围达到难以控制的局面。故此,李显选择了怀柔的平定方式——与阿史那部老王阿史那温达成盟国誓约。
当日,两国约定,以阿史那部的王子阿史那连那为质子,在大唐接受汉家名儒的熏陶。为了表示大唐的真诚,李显为当时的康王李元贞的长子,和阿史那部年仅八岁的小公主阿史那月泉公主订立婚约。
正所谓君无戏言,这场关系两国盟约的婚誓由李显用一颗黄金东珠来绑定。
双方约定,日后公主来朝之日,便是王子归国之时。
至此,大唐进入了十余年的稳定和平时期。盛世长安,海晏河清,万国归朝。
再到如今的开元盛世,作为世界中心的大唐长安城,除本朝的世家勋贵、武将文臣、布衣平民、游侠浪客之外,四夷如西域、新罗、百济、高丽、南诏等国的奇才异能之士,也纷纷向此地聚集。
光阴如沙漏般流逝,十年的约定之期转眼便到。
上元节过后的三月四日,便是阿史那部落月泉公主远嫁大唐,连那王子重返草原的日子了。
到了这日朝会时分,天气依旧干涩寒冷,毕竟还是三月,即便殿里四角都点起了炉火,难免还会冻手。
彼时,文臣魏彻的双手笼在袖子里,正安分地等候着殿内传召。
魏彻是朝中三品官,今年已三十有七,却仍未娶妻生子。这人面相儒雅清俊,与实际年龄多少有些出入,看上去更像刚刚而立之年的样子。况且他的眼睛特别明亮,只是个性有些死板,做事儿认真,这也是令朝中其他臣子最为不快之处。
这日朝会,他五更便起来了。在进殿之前,要在殿外候上一个小时。所有在京文武官职事九品以上的,都要服裤褶以朝。
朝觐人数众多,玄宗皇帝也格外重视朝会,所以殿上设黼扆、蹑席、熏炉、香案,依时刻陈列仪仗,御史大夫领属官至殿西庑,从官朱衣传呼,促百官就班。
奉礼设文武群官位于东朝堂之前,文左武右,重行北面,相对为首。又设奉礼位于文武官东北,赞者二人在南,少退,俱西向。
这时,玄宗皇帝升御座后,扇开。文武大臣则分两班,步入御道,行一拜三叩之礼,礼毕,早朝便开始了。
按照文武百官朝谒班序,朝会上禀奏之事也要按顺序进行。职位同者,以年龄排序。致仕官各居本品之上。若职位与散官、勋官合班,则文散官在当阶职事者之下,武散官次之。
到了阿史那连那时,他以部落之礼,拜过御座上的玄宗皇帝,颔首道:“禀报圣人,幼妹阿史那月泉公主今日已入朝,正是为婚约而来。”
玄宗皇帝则道:“朕已从阿史那老王那里得了消息,即日便会派遣京师戍卫将公主安顿在行宫,你且不必担心。”
阿史那连那谢过玄宗皇帝体恤,朝会此时已渐进尾声。在场的官员窃窃私语着突厥入朝之事,谁人都不曾注意到站在文武两班前的康王李元贞眼中,闪过了一丝异样的阴霾。
作为月泉公主日后的舅姑一家,康王李元贞也算是长安的一大谈资。无论皇城内外,对于李元贞,无不闻其名。他已年近不惑,但样貌却依然清俊秀雅,身形高而纤瘦,笔直的肩背显出几分脱俗的气韵。连玄宗皇帝都要对其以礼相待,但他行事低调,为人谦卑,在朝中享有一片美誉,唯独让人可惜的一件事儿,就是他养出的儿子实在不成气候。
李元贞有三个女儿,一个儿子。据坊间传闻,他这儿子的脾气乖僻,又懒散,时常从康王手上讨钱去玩儿乐,并没有王孙贵族应有的风度。虎父生出了犬子,令人唏嘘不已。
而如今,月泉公主此番入朝,必是要同大唐进行联姻的,若是被康王之子抢占了这便宜,真是可怜了传说中美貌绝伦的公主。
康王此刻的思忖,怕是也和此事有关。他深知自家儿子的德行,自然担心联姻一事会有所变化。
待朝会散后,魏彻并没有离去的意思。直到殿内只余魏彻一人时,他才移步到玄宗皇帝面前,双手深揖。
玄宗皇帝这时从御座上起身,走下高台,交代赵近侍了几句,那宦官得命后,便走过来引着魏彻一同跟上玄宗皇帝往大殿后去了。
魏彻随着赵近侍去了大殿后,在一处僻静院庭中看到了玄宗皇帝。
这里是两仪殿,玄宗皇帝在退朝之后,都会来此处休息。殿内素墙红瓦,平席简案,其布局沿着南北中轴线纵向排列,原则上回到了儒家推崇的周朝制度。门前的矮柱是琉璃磨制而成的,衬着阳光,可以折射出璀璨斑斓。窗下种着忍冬、紫荆,殿内立着菊花山水屏风,可见平日里打理此处的奴婢都是花了心思在草木上头的。
赵近侍将魏彻带进殿内,便躬身告退。殿内只剩下魏彻和玄宗皇帝。
魏彻再一次双手深揖,玄宗皇帝拂手令他去坐,这一小小的细节,足以嗅出浓浓圣意。
不过近来的魏彻,可没那么春风得意。虽然他极力维持平静,但眉梢唇角的肌肉一直紧绷着,玄宗皇帝看得出,他承受了极大的压力。
玄宗皇帝未做任何寒暄,直接开门见山:“魏卿,未能在朝堂上禀奏之事,可是和新科状元卢映春惨死一案有关?”
魏彻当即道:“回禀圣人,新科状元被杀一案,行凶之人尚未抓获,而唯一的嫌疑犯人名妓晓荷也在今晨死于狱中。如此一来,所有线索已然中断了。”说这话时,魏彻是胆战心惊的,这案子是他负责的,可最终没有保全晓荷,甚至还未从她口中问出点滴线索便出了这状况,觉得愧对圣人。
玄宗皇帝一直沉默,魏彻低垂着头,不敢去打量他的神色,直到玄宗皇帝清澈、冷静的声音再度响起:“魏卿,此案不得有丝毫闪失。虽看似是一桩小案件,但这关乎着大唐的声誉与日后科举考生的名节,你务必要彻查清楚,还卢映春一个清白。”
魏彻自是要同玄宗皇帝立誓破案,然而他的额角,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。他知此事绝不能同康王合谋,虽说他与康王交好,可他并非太妃党,而康王却同太妃关系密切。魏彻在这一点上,始终无法与康王苟同。
只是,单凭他一己之力,是万万不能处理这桩悬案的。可事情决不能拖得太久,结果若令圣人不满,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。
而之所以会发生新科状元惨死一案,还要从三天前说起。
三天前,上元节当日,长安,长安县。
长安城内十一条大街横贯南北、十四条大街汇通东西。且东西、南北交错的二十五条大街,将全城分为两市一百零八坊,东部隶属万年县,本应有五十五坊,因城东南角曲江池占了地界,故实有五十三坊;西部属长安县,有一市五十五坊。
正中间那条南北向的道路,是整座城市的主轴线——朱雀大街。此街宽敞笔直,道路两旁重檐叠瓦,层层尽尽,屋脊连着屋脊,墙垣挨着墙垣,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天际。两侧的东西二市,商贾云集,铺面开张,上到金发碧眼的西域胡商,下到挑担叫卖的贩夫走卒,笔行、铁铺、肉摊、酒肆、布帛、琴棋、牲口、雕版印刷……还有东方岛国扶桑来的行僧,西方大陆波斯来的胡姬,北方游牧匈奴的牛羊,熙熙攘攘,满街皆是。
这会儿还没过酉时光景,西市城门口陆陆续续的有十峰骆驼、五匹公马托着货物通官签押。打眼瞥去,挂在驼峰上的是些羊毛花毡,那些异域装扮的人都是跟着商队来的,个个穿着松垮裤,尖头鞋,肤色黝黑,腰佩铜钩,神色极为紧张僵硬。
差吏引他们入市,在一片人潮汹涌中,唯有花灯市集的拐角处尚有一处空闲。一树梅花白玉条,树下站在的年轻男子身穿缺胯袍,袍裾剪下一段缝在膝上位置,左侧不开衣衩,双袖饰以对豸,肘处护着明光甲,胸前圆护绘有虎吞,盘领窄扣,戴着幞头。他腰间配了把入鞘长刀,刀柄圆牌上镶着“金”字。他正是赫赫有名的金吾卫。
他长着一双桃花眼,青涩的脸孔略显稚气,含情脉脉地看着面前喧闹的人,越过前头熙熙攘攘的人群,先是看了一眼挑选花灯的女眷,又注目着吆喝烧饼的小贩。他自己手里还捏着几颗瓜子,随手衔进嘴里一颗,嚼了几下,没一会儿,吐出了皮。
迎面走来一个宽肩瘦脸的同僚,袖上的对豸在月光下闪着金芒,他抬手挥挥,笑着唤道:“沈老弟。”
沈胜衣这才将视线落在他脸上,认出他是夜守延福坊的金吾卫赵龚,人称赵五郎。
这个赵五郎来自外乡,但并不是胡人,可他长得人高马大,肤色较暗,看上去倒和胡族有几分相似。想来他在长安城中是无根无基的,但凭他能说会道的本领,在金吾卫中也颇为吃得开。
两人平日里不做交班,巡街都不在一处,便是因为今日是上元节,朝廷出动了金吾卫所有人来维持两市秩序,方才能够碰个正着。
赵五郎笑眯眯地走近沈胜衣,献宝似的摊开手里握着的一个小紫砂罐儿,示意他朝里头看。
沈胜衣探头一瞧,一只油亮的蛐蛐儿正在罐底摆动触须,发出阵阵清脆虫鸣。
在沈胜衣眼睛亮起的瞬间,赵五郎迅速地将盖子扣上,得意地同他挑了下眉:“漂亮吧?”
沈胜衣羡慕地点了点头:“你从哪儿得来的?”
赵五郎满脸堆笑,炫耀道:“我刚赢来的,就在后头街的湘锦院里。走,带你也去赢一盘。”然后抓着沈胜衣朝人群里走去。沈胜衣任由他拉着自己,暗自在心里掂量着钱财,怕是没有带够银两,赢了倒好,输了可赔不起。
这时候的街坊市集中已是张灯结彩地挂满了灯谜,各家各院都举起了红彤彤的灯笼,造型各异的花灯竹架更是喜庆热闹。要说寻常晚上,百姓是不能大肆出行的,会犯了宵禁。但上元节有灯会,唯独今晚可以彻夜游街。
便是因此,金吾卫才要加大防控秩序的力度,沈胜衣的巡街范围就在城门附近,他这会儿被赵五郎拉拽着离开了岗位,心中不免有些后知后觉的担忧。转眼间,他们到了拜观的正殿,殿前善信游人拥挤不堪。
香炉内燃着善信游人投入的香饼、香块,青烟袅袅上升,在空中汇聚成虚幻云朵,令后头挂着的一连串赤红灯笼显得格外扭曲、狰狞。
沈胜衣与赵五郎被这香炉拦住了去路,二人凝望空中香云,只见一对香烛燃起的云雾形成瑞彩之色,如宝莲,如天花,令观者无不赞叹。
“这对烛呀,可是西市钱老板香烛铺子里的镇店宝贝,是为了彰显诚意才在上元这天献给道观,说是闻香之人可净化污浊,趁此良机快些多嗅嗅吧!”
众人捧着双手,不停地将烟雾扑扇到自己的脸上、鼻中。
“玉芝观真富庶啊,这对烛可是够大的。”沈胜衣不禁感慨,“要知油灯都比腊肉还贵,这种蜡烛白白燃尽,实在太浪费了。”
赵五郎说道:“道观当然阔绰,宫里哪次来供金没有万个通宝?且钱铺那些个伙计,从今年开年就开始在各地收集蜂蜡和动物油脂,就是为了在上元供奉在观前。”
兰膏明烛,华容备些,自是奢侈。沈胜衣咋舌攒眉,又见一位道长走到香炉之后,隔着袅袅青烟,广传诵经:“小知不及大知,小年不及大年,奚以知道其然也。朝菌不知晦朔,惠姑不知春秋,此小年也。楚之南有冥灵者,以五百岁为春,五百岁为秋……”
他话音还未落下,花街尽头处便轰地传来一声闷响,紧接着,是几欲震破天际的凄厉惨叫。
沈胜衣最先察觉到异样,可周遭的人们还在拜供道观,全然没有注意到惊变。就连赵五郎,也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。沈胜衣蹙眉眺望,紧张地问赵五郎:“赵五哥,你听到什么没有?”只见他指了指街尾。
赵五郎循着他指的方向侧耳倾听,茫然地摇了摇头:“没什么啊。”
“不对。”沈胜衣敏锐地说:“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。”
街尾那头……赵五郎眯起眼:“喔,是湘锦院。”
“延福坊是赵五哥你的管片,若是真有何闪失,怕是不好和上头交差。快!咱们要立即赶去街尾查看一番才行。”
一听这话,赵五郎的整张脸遽然变色,他赶快和沈胜衣挤过人群,朝着湘锦院的位置快步跑去。
路上行人熙攘,加之脚程极快,难免撞作一团。迎面又窜出两名头戴斗笠的白衣人,飕飕地奔去街头,手里都没兵器,但身法迅捷,衣襟带风,沈胜衣与之相视而过,其中一人奔到远处后,竟落脚看了他一眼,而后才抽身离去。
沈胜衣忽觉蹊跷,但无心停留,待与赵五郎赶到湘锦院门外时,已见数名同僚候在此处。众金吾卫疏散了百姓,已在各自战位准备就绪,有两名前卫伏在石阶上,肩上弓弩对准了院门内,高声喝道:“跪下!跪地者不杀!”
湘锦院内立即惊起一片花娘的哀哭声,有人跪伏在地上,颤巍巍地道着:“那蛮人已破窗逃去了,阿郎们也散了,院里只剩下奴这鸨母和姑娘们,卫公们不要误伤了咱们!”
伏在石阶上的两名金吾卫互换眼神,点了点头,又向身后的同僚打了个响指,示意来人去里头一探究竟。沈胜衣倒是个胆子大的,他回应对方视线,彼此心照不宣,沈胜衣手脚利落地冲进院内,花娘们又是发出窃窃惊叫。
只见富丽堂皇的堂内躺着三四个受了伤的来客,看上去也无大碍,都在抱着自己的腿呻吟着,大抵是从楼上跑下的时候摔坏了膝盖,手臂脱了臼。伤得最厉害的一个,便是坐在桌旁捂着嘴的书生,他磕破了嘴巴,牙齿掉了两颗,愤愤地吐出一口血沫,直骂着晦气。
沈胜衣见状,不由得松下了些许戒备,他找到鸨母,俯身问她:“我方才在街头那里听见此处传来轰响,究竟是出了什么乱子?”
鸨母姿容凌乱,是惊慌逃窜中造成的,她锁着眉头,难以启齿道:“奴也不清楚事情的始末,本来是好端端的上元赏灯节,与平日比起,是多了几分热闹,至于别的……”
“阿娘,还是实话和卫公说了吧!”一个花娘扯着鸨母的衣衫,眼里惊惧难安。
鸨母面露难色,那花娘便嗫嚅着同沈胜衣道出实情:“是……是头牌晓荷,在晓荷的房里……”
“住口!”鸨母大喊一声。
那花娘惨白着脸,噤了声,倒也再不敢说下去。沈胜衣则问鸨母:“这晓荷的房在哪里?”
鸨母不肯说。沈胜衣道:“无妨,我们人多势众,搜上一会儿工夫也能得知,只是届时,你也脱不了干系。”
鸨母见瞒不住了,这才叹息一声:“在楼上,靠南的荷莲屋。”
沈胜衣从她的语气中辨识出一丝异样,随即朝院外的金吾卫们打出手势,那是半刻后再全体来查的意思。而他只身一人率先上了楼去,找到荷莲屋,推门而入,忽有一股血腥味儿扑面而来。他心中一惊,猛一抬头,霎时间收紧了瞳孔。
在那胭脂色的床榻上,竟是一具身躯歪斜、满身刀痕的尸体!
那身子已是血肉模糊,四肢怪异地弯曲成钩状,定是生前遭遇了极其残忍的虐待。
沈胜衣感到心惊肉跳地向前踉跄几步,余光一瞥,但见尸体手中死死地攥着什么东西。
是一块碎纸。
他鬼使神差地探出手,赶忙将那块碎纸拿了过来,紧紧地藏于自己的手心。便是这时,其余金吾卫也赶了上来。见此情景,众人都屏息凝视,赵五郎则率先认出了尸体的身份:“这……这不是新科状元卢映春吗?”
话音刚落,金吾卫右衙队长已然喝令鸨母进来受问,并指着卢映春的尸首同她斥道:“是怎么一回事?从头到尾地如实交代!”
鸨母支支吾吾道:“奴不敢欺瞒卫公,可奴对此事确实是毫不知情。这卢郎素日与头牌晓荷交好,二人时常吟诗作画,高中举试之前便是如此,如今得了一官半职,卢郎也并未忘却晓荷,便是今日早早地就来了湘锦院,除了方才从晓荷房内传出轰然响声之外,其他的,当真是不得而知了。”
金吾卫查看了破碎的窗棂,告诉队长道:“木窗上有刀剑砍痕,若是从此处逃去外头,也不过是三层楼阁的高度,有几分身手的人便可做到。”
赵五郎提醒道:“晓荷的人影呢?”
鸨母忙说:“定是被吓坏了,得了机会就跑去了哪里……”
金吾卫队长冷声道:“看来,你很确信她还活着。”鸨母一惊,队长则令道:“给我搜!”
金吾卫得到指示,两人一组,迅速在屋内翻找起来。鸨母竟还试图阻拦他们,可很快就有人找到了藏身在柜子中的晓荷。两名金吾卫抓住晓荷的臂腕,将她从柜里拉了出来,晓荷只挣扎了几下,便快速放弃了。鸨母满脸震惊的表情,盯着晓荷的脸,欲言又止地探出手去。
队长挡住鸨母,勒令道:“你等在此等候衙使传唤,查明真相之前,湘锦院内所有人都不准离开延福坊寸步。”
“可,可晓荷她……”
“她要被带回衙内受审,由于卢映春是新科状元,此事非同小可,后续会交由大理寺执案,尸体我们要带走,这间房暂且查封上。”队长一个眼神,金吾卫便开始行动起来。
鸨母失神地走出屋子,她表情中的复杂异样被沈胜衣尽收眼底。赵五郎催沈胜衣快干活儿,沈胜衣应下,随着众金吾卫走向床榻上的那具尸体,见他鲜血淋漓的头颅旁散着一条红色的发带,猜想是晓荷束发用的。
可方才却见晓荷发鬓不乱,绾起的青丝也是用的银簪,那这红色发带,又是何人的呢?
当天夜里,一直到了亥时,沈胜衣才得以回到自家宅中。
他家宅算是大户,母家是做走镖出身的,父辈是出了名的捕快,可害病死后,他母亲要扛起家中上下的口粮,便常年在外送镖。这挂着“沈”字的宅中,只有长工和他的女儿在府上做婢。再说另外的人,便是母亲的师弟,也就是沈胜衣的师叔李遇客了。
这时的李遇客正在院子里查看他近来种下的萝卜,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泥土有些干了,叶子长得瘦小。一旁点花灯的女婢时不时地打量着他,心觉他最近被风吹得又黑了些,前天刚给他补好的衫上的补丁好像又破了个小洞,但管她爹借的簸箕还没还,这会儿他又一手攀住矮树,一手往上头挂他自己做的花灯,是条鲤鱼形状的,尾巴做得丑,其他倒也凑合。
女婢觉得他是怪人。已有二十六七岁,还未娶妻成家。要说样貌嘛,也算是不错,可肤色极白,性格懒散,倒的确不会是好人家女子青睐的类型。平时见人总是笑得唯唯诺诺,明明是少公的师叔,却没有一点儿架子,呆里呆气的,又整日赖在沈宅栽花种菜,还胆大妄为地搞赤脚大夫的买卖,令女婢们避之不及。
沈胜衣在这时推门进来,女婢连忙去接他手里的刀。沈胜衣吵着口渴,女婢就去给他温茶。长工也从屋里走了出来,见是少主人巡街回来,就笑眯眯地上前说着今天是上元节,阖家欢乐,他去后厨和女儿把菜肴热一热,赶在子时之前吃个全家宴。
沈胜衣谢过长工,转身见李遇客朝自己走来,二人坐到庭院里,李遇客上下打量他一番,嗅出端倪,便道:“到底是触霉头了?”
沈胜衣叹上一口气,一五一十地同师叔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。李遇客听后,略一思索,道:“胆敢拿圣人钦点的新科状元开刀撒野,想必是活得不耐烦了。怕是这会儿光景,圣人就已听闻了此事,待到明日一早,你们金吾卫便要去宫中做个交代才行。”
沈胜衣也知今日在场的人都免不了要被盘问一番,但他有些担心地摊开手中的东西,同李遇客小声道:“这是我在新科状元手里找到的东西,当时是觉得蹊跷才拿的,可眼下,既说不得,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藏着,总怕会因此倒霉。”
李遇客接过那块碎纸,摊开来仔细打量,忽然目光一凝。沈胜衣察觉到他微小的神色变化,当即追问:“师叔,你可知晓这东西的来头?”
李遇客摇了摇头,慢条斯理地说着:“我倒不会知道这纸的来历,可仅凭触感,也知这纸价格不菲,像是皇宫内院才有的图纸。”
沈胜衣眯起眼:“难道是新科状元偶然知晓了什么他不该知道的秘密?”
李遇客看向他,略一抬头,示意前方,沈胜衣这才看到是女婢远远地跑来,招呼二人去吃饭。
沈胜衣应了声好,李遇客也随他起身,一边走着,一边同他低声说:“此事绝不寻常,待到明日审问那名叫晓荷的姑娘后,方才能知晓真相。”
沈胜衣陷入思虑。他想到今日是上元节,堂堂新科状元死在皇城脚下,已是天大的笑话,又是在青楼妓女床上发现的尸体,在场的只有头牌妓女,怕是圣人再如何青睐卢映春,也会觉得这事儿有伤大雅。
看来,要想知道其中缘由,也只能等到明日了。沈胜衣心里叹了口气,随李遇客一起进了堂内。女婢把用开水烫过的棉帕递给他们二人,擦净了手,便入座吃起了节宴。
窗外花灯高挂,微雪轻落,一转眼便过了子时,等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,沈胜衣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。
他猛地翻身下床,将房门打开时,看到赵五郎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。
沈胜衣一脸惊愕,问道:“赵五哥,你怎么这时来了我这儿?”
赵五郎的脸色不算好看,他紧蹙着眉,同沈胜衣说:“出事儿了。”沈胜衣刚要问,赵五郎就道出了噩耗:“晓荷在狱中被焚成了焦尸,这事儿八成是发生在寅时。”
沈胜衣愣住了,一时之间,竟不知该作何表情。他只觉赵五郎身后的天际阴暗朦胧,厚重的云朵遮掩着刚刚升起的白日,屋檐下头的雪水结成了冰锥,有一滴水顺着锥尖滑下,坠落在地。砸出一抹黑色的印记,像是血滴。
令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七年前在战场上的那段日子。一轮血日悬空,狼烟遮掩视线,断壁残垣,废墟风沙,他以为那日结束之后,深渊再也不会来临。不承想,深渊的凝视仍在暗中潜行着……
时间回到上元节过后的第三天。
魏彻结束朝会后,便因圣人交代的“尽早破案”四字而感到心绪烦乱。眼下时间紧迫,不容耽搁。他需要找到得力的干将一起侦破案子,可他掌管的刑部中的人一个个都是个什么样子,他比谁都清楚,看来如今必要外调才是。
午初时刻,魏彻将刑部主事都叫了过来:“你们现在好好想想,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能查出新科状元一案的线索?时间紧迫,必要一次侦破。”
殿中主事个个陷入沉思,没一个吭声。这差事做得好,未必有好处;做得差了,搞不好就成了替罪羊。
魏彻的眼神一一扫过他们,本想着要把他们都拎出来收拾一番,可正犹疑之际,魏彻脑中灵光一闪,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合适的人选。
紧接着,他略显沧桑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意,衬着他的浓眉星目,也显得不那么严肃了。
夜幕已垂笼在整个长安城上。
沈府。
李遇客透过微开的小窗,看着渺远的星,想着沈胜衣今晚怕是回不来了。金吾卫忙着搜寻新科状元与晓荷惨死的线索,而沈胜衣又是当事人之一,只怕逃不了被层层审讯。
眼下已是子时光景,万籁俱寂,唯院外有小雪缓缓坠落。要说长安城的冬日尤以霜花白雪为胜,各路达官显贵也喜拖家带口地前往林间赏雪。
只是,都已是宵禁,又是暗夜,便不会有官家在这种时候驱车赏雪吧?李遇客定了定心,再去侧耳倾听,车轮马蹄的声响急匆匆地压过石地,他知道是门外来客了。
而在沈府门外,一辆双马官车停靠在石柱旁,车内的官家撩开帘子走下车,侍从悄声道:“魏公,可要在晨鼓之前赶回来。”
魏彻将披风上的帽子戴好,对侍从点了点头,然后疾步走去了沈府的后院。
他一边走着,一边左右张望着。这一带靠近西郊,远不如东市那么繁荣富庶。道路两侧几乎没有楼阁庭院,多是逼仄的棚屋土墙。魏彻很少涉足这片区域,尤其越往深处走,越觉得荒寂。头顶突然传来数声哑哑叫嚷,几只乌鸦从一片老槐树里飞出,为这夜色又增添了几分阴森之气。
直到走去了一间矮房前,屋顶的脊兽残缺,瓦片剥落,大抵是年久失修了,魏彻就是停在这样的地方,四周环顾一番,双手双脚都觉得寒冻不已时,终于听见有簌簌的响动声传来。
他心中大喜,循声转身,果然见到了一抹瘦削人影。
那人将斗笠上的布帘掀开,露出的是李遇客的脸。他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显得格外清亮,晃了晃白天因翻土而累得发酸的手腕,对魏彻道:“多年不见,你这般时候来找我会面,怕不是来叙旧的吧?”
魏彻似模似样地对李遇客低头一礼,颇有几分敬畏的模样。他也不打算兜圈子,干脆免去寒暄,直言不讳道:“我也是逼不得已,才要来求你帮忙。关于新科状元惨死一案,想必你也已经略有耳闻。”
李遇客微一颔首,似已预料他接下来的请求,只笑叹一声:“魏官家,你是知道的,我早已经不问江湖是非,红尘之事与我也再无瓜葛,魏官家此次怕是找错人了。”说罢,竟打算转身离去。
魏彻却诚恳地挽留他道:“三郎!且留步!”
李遇客顿住身形,却没回头。
魏彻十足地无奈道:“你也许不知,我在朝中虽是文臣,但却掌管刑部,一直是郁郁不得志。可此案之蹊跷,已引起圣人关注,我不能有丝毫差池,必要破案抓凶,而这普天之下,除了你之外,又有谁人能助我一臂之力呢?”
李遇客闻言,心中自然疑窦重重,可他还是婉拒道:“魏官家过誉了,且不说此事是蹊跷,你要我这解甲归田之人趟权贵的浑水,可是不合规矩的。”
魏彻脸上浮现几许感慨,月色将他面容的光暗切割出了鲜明对比,“我也知晓拉你入伙,有强人所难之嫌,但我也是逼不得已。眼下朝中是非多,阿史那那边的月泉公主已入朝,而舒王近来又有意甄选王妃,吉日已定,正是月泉公主入宫的同日。而若不在此之前侦破卢映春一案,只怕会留下祸端。”
“祸端?”李遇客轻描淡写地笑了笑,“魏官家,你认为大唐的祸端,还会比此前发生过的更为惨烈不成?”
只此一句,竟令魏彻再无话可说。他自是不愿以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,来保全自身的地位。可若此事危及大唐安危,换作是谁都会有所取舍。一如曾经……
而见魏彻满面愁云,李遇客也毫无妥协之意,他观望了一番夜幕,最后说:“时候不早了,魏官家请回吧。”
魏彻欲言又止,但逐客令让他没了面子,也只得作了一揖,然后打道回府了。
等李遇客回到沈府后,见沈胜衣的房里有晕黄光线,便知是他回来了。李遇客敲门进去后,见坐在椅凳上换鞋的沈胜衣风尘仆仆,发丝微乱,踢掉一只鞋,端起桌上的茶壶,直接对着壶嘴喝起了水,旋即又“呸呸”吐出,嗔道:“这么烫……”
李遇客赶忙接过青花瓷壶,顺手从一旁梨花木架上抽出芭蕉蒲扇,打开壶盖扇风散凉:“不知道你要回来,没来得及准备温水给你喝,你今日怎么样?可有什么收获吗?”
沈胜衣摊开手掌,掌心里头的,是一块辨别不清图案的碎纸。
李遇客一怔:“又是哪来的?”
“晓荷狱房里的。掉在角落,没人当回事,我今早跟着过去时捡到了,总觉得这些碎纸很是蹊跷。”
这是李遇客今晚第二次听到“蹊跷”两字。
他的视线落在沈胜衣掌中的碎纸上,仔细端详,似乎看到纸上有着淡淡的印章痕迹。
沈胜衣蹙起眉,也道:“看着像是印章,却不知是不是皇宫印章,若是的话……”
李遇客看向他,接下他的话:“倘若如此,这碎纸,可就是密函一角了。”
子时已过,晨鼓响彻,府外荡漾起《西凉乐》的曲调。这曲子皆雷大鼓,杂以龟兹之乐,本是声震百里、动荡山谷,可结合胡乐之后,此曲又变得娴雅,流泻出一种强烈的情绪,人、曲、琴三合为一。
一如此刻李遇客复杂的心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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